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重庆的雾,浓得如同化不开的灰色浆糊,沉甸甸地压在歌乐山上。
军统局本部那栋灰扑扑、毫无特色的三层小楼,如同蛰伏在浓雾深处的怪兽,无声地吞吐着穿深蓝中山装或土黄军装的身影。空气里弥漫着湿冷的霉味、劣质纸张油墨的气息,还有一丝若有若无、被刻意掩盖的血腥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。
雨浓的办公室在二楼最深处。厚重的紫檀木门紧闭,隔绝了外面走廊里刻意压低的脚步声和电报机单调的“嘀嗒”声。
室内光线昏暗,只有一盏绿罩台灯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上投下一小圈凝重的光晕。光晕里,散乱地铺着几份打开的卷宗和电报译稿,烟灰缸里堆满了雪茄烟蒂,空气里残留着高级烟草燃烧后的醇厚焦香。
雨浓没有坐在他那张宽大的皮椅上。他背对着办公桌,负手站在巨大的、几乎占据整面墙的华国地图前。
地图上,日占区被刺眼的红色覆盖,国统区是蓝色,而西北角那片代表绥远、蒙古的区域,则用醒目的黄色重点标注,旁边密密麻麻贴着代表情报人员活动的小旗和问号。
他穿着熨帖的深灰色中山装,身形笔挺,一丝不苟。灯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轮廓,下颌线绷得极紧,薄薄的嘴唇抿成一道毫无弧度的直线,像锋利的刀片。
一个穿着同样深色中山装、身形精悍、眼神锐利如鹰隼的中年人,垂手肃立在办公桌前几步远的地方。
他是军统局行动处副处长,代号“夜枭”,雨浓的心腹干将之一。他手里捏着一份还带着油墨味的报告,声音低沉而清晰地汇报着,每一个字都像投入深潭的石子:
“…绥远方面,近期…异常平静。”
“平静?” 雨浓的声音响起,没有回头,像生锈的刀片刮过铁板,冰冷而滞涩。
“夜枭”的头颅微不可察地低了一分:“是。表面看,确实如此。救国军控制区内,大规模的军事演习停止了。楚天鸣本人极少公开露面。其核心将领黄旭、叶枫,行踪也相当低调。电台信号侦听,‘绥远之声’除了周期性播放《海棠血泪》和一些安抚民心的生产建设宣传,并无异常军事动员内容。”
他停顿了一下,似乎在斟酌措辞:“但是,处长…这种‘平静’,更像是…刻意营造的死水。”
雨浓缓缓转过身。台灯的光线落在他脸上,那双深邃的眼睛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,倒映着“夜枭”的身影,里面没有丝毫波澜,只有冰冷的审视。
“夜枭”立刻感受到那无形的压力,语速加快了几分,带着情报人员特有的精准和敏锐:“其一,征兵。他们并未停止,反而…范围更广。征兵年龄上限悄悄放宽,对有一技之长的工匠、郎中、甚至识字者,优先招募。新兵营的规模,比上月扩大了三成。训练…强度不减反增,但转入更隐蔽的山谷和夜间进行,大量使用实弹。”
“其二,物资流动。”
“夜枭”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报告边缘,“表面上,进出绥远的商队似乎正常。但我们安插在几个关键商道节点的人发现,运入的粮食、布匹、药品数量远超其公示的民用所需。尤其是药品中的磺胺粉、外伤缝合线、医用酒精,以及…某些特种金属锭的采购量,激增。运出的,则主要是皮毛、药材等初级产品,价值远低于输入。这巨大的逆差…必有猫腻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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