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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小时之后,李漓带着众人赶抵东南丘陵,那片新筑的要塞城墙刚刚轰然坍塌的灾厄之地。尚未登上高地,远远便见一片混乱景象——残阳如血,洒在支离破碎的废墟上;断裂的巨石、散落的木梁与扭曲的钢筋交错堆叠,宛如一座座狰狞的残骸。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尘土味,夹杂着泥土的腥气与隐约的血腥,压得人胸口发闷。断续的呼救声自废墟深处传来,低沉的呻吟、撕心裂肺的哭喊交织在一起,像利刃般穿透耳膜,直抵人心。
李耀松站在废墟中心,满身灰尘,衣衫湿透如水,袖口沾满泥泞,宛如刚从战场归来的老兵。他嗓音因连日操劳而沙哑,却依然铿锵有力,指挥獬豸营的官兵紧急施救。官兵们汗如雨下,铁铲与石块碰撞出刺耳声响,双手在粗砾中磨出血痕,仍不停歇。每一块石下,或许藏着生的奇迹,或许埋着死的静默——有人被救出时尚能呻吟低语,有人却早已冰冷无声,被轻轻抬起,周围只剩压抑的叹息。
守城统领加斯帕早已率部赶到,他如一尊不倒的战神,在混乱中穿梭指挥,士兵分工明晰——两人一组搬运巨石,一队搭建支架稳固残垣,一队守于边缘警戒塌方。他的命令简明如斧钺,每一句都敲定秩序。偶尔,他驻足片刻,拍拍士兵的肩膀,低声鼓励,眼神沉稳如山。
艾莎医生与尤斯蒂娜修女几乎与李漓同步抵达,身后跟着一队医护人员,携着担架与药箱。艾莎和尤斯蒂娜看见李漓,只是一起喊了一声:“艾赛德!”还未等李漓回应,她们就已经投入到紧张的救援工作中去了。
艾莎一头金发被汗水打湿,贴在额角,神情却冷静沉着。她半蹲在一名血污工人身旁,检查伤口、按压脉搏、轻声安抚:“忍一忍,很快就好。”她的动作迅捷而精准,俨然习惯生死边缘的抢救节奏。尤斯蒂娜修女则在另一侧为断腿工人包扎,修女服被泥血染污,裙摆被乱石划破。她低声哼唱祷歌,眼神温柔坚定,仿佛以神的慈悲安抚破碎的肉身。
李漓还在观察,而赫利已经第一个冲上前,甩掉外套,卷起袖子,双臂结实如铁,抓起一把铁锹就开始挖掘废墟。额上青筋暴起,汗水顺着面颊滴入尘土。他像是要从每块碎石下亲手把人救出,力道狠绝,不容一丝迟疑。其他女眷也未退缩,各自投身救援。观音奴搀扶着跛脚伤者,半拖半抱地送至安全处,嘴里轻声安慰:“安全了,放心。”蓓赫纳兹接过纱布与清水,小心为一名血污少年工人擦拭伤口,动作轻柔如哄婴儿入睡。其他人也纷纷奔走其间,搬木板、送水囊、收拾散乱工具,与救援官兵协力同心。她们的脸庞写满焦急与坚毅,汗水与泪水交融在尘埃中,在夕阳映照下泛出微光。
废墟之间,生的希望与死的阴影交错并存。余晖洒落高地,映红残垣断壁,也照亮众人疲惫却不屈的面容。救援声、呻吟声、工具撞击声交织成无言的挽歌。偶尔一声“找到了!”响起,带来短暂的希望光芒,而紧随其后的沉默,往往意味着又一具冰冷尸体被抬出。即便如此,依然无人停手。
李耀松看见李漓,立刻从废墟另一端奔来,脚步踉跄,满身尘垢,盔甲沾着碎石与血迹,脸上几道灰白的汗痕如蚀刻。那一瞬,他看上去不像军官,更像一个在坍塌中挣扎求生的逃难者。他扑至近前,刚要单膝跪地行礼,一声厉喝却已如利刃截断他的动作。
“耀松,免礼。”李漓语声如锤,短促、低沉,却带着压不住的怒意。他双眼炽热而警惕,仿佛要将眼前每一块残骸看透,“快告诉我,这究竟是怎么回事?”
李漓站在高处,凌厉的目光扫过四野:伤者被担架抬出,残墙上摇摇欲坠的砖石尚未落地,远处还有断肢裸露在半掩石堆之间,血痕蜿蜒入土。空气仿佛凝滞,沉重得像要塌下整座山头。
李耀松嘴唇颤了颤,抹了一把额头汗水,强撑出一份镇定:“主上,是……一场意外发生的事故。这段城墙造到两人高的时候,突然崩塌,太突然了,以至于还来不及撤人。”李耀松的话语有些干涩,语调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。他的手指微微收紧,藏于袖后的手背已渗出汗珠。
李漓眯起眼,语气一凛:“真的只是意外?有没有发现可疑之人?有没有破坏痕迹?”
“绝对没有!”李耀松猛然抬头,声音变得尖锐,似要用力将这句斩钉截铁地钉入李漓心中,“既没有敌袭,也绝无奸细!”他的回答几乎是嘶吼,仿佛不仅在对李漓答话,更像是在为自己辩护。但那额角不断滑落的汗珠,却将这份激烈衬得越发虚浮。
李漓盯着他,久久不语。他的目光锋利如刀,仿佛已将李耀松从头看到骨髓。半晌,他轻吐一口气,神色未变,只是声音冷了几分:“嗯……只要不是人为造成的,就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,至少这次的事,不至于影响我们在雅法这个贸易港口,好不容易才恢复的安全感。”李漓挥袖一转,厉声道:“耀松,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?继续救人!包括奴隶在内——一定要将每一个人救出来!活要见人,死要见尸!另外,该赔的钱就赔,安抚好遇难者的家属。”李漓的声音不大,却如战鼓敲响,震得人心口一颤。官兵们顿时振作,奔走加快,尘埃再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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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而,下一刻——一声沙哑的怒吼自废墟深处骤然爆发,如一枚沉雷炸响:“这不是意外!这——是人祸!”
那声音仿佛从碎石与血泊中爬出,愤怒中带着哽咽,似是在用尽余生之力的控诉。四周一瞬寂静,连铁锹落地的“铛”声都显得分外刺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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